2017年1月22日 星期日

魔術師的夢



  多次在夢中憶起自己的死亡。
  看著彷彿在遙遠過往的、現今被稱作薩爾茨堡的地方,幽深的色彩籠罩著這片大地。

  沒有任何生命的氣味,佇立在崖邊的魔術師青年靜靜地看著畫一樣美麗、卻不存有一絲生命感的世界。

  在他身後,有著無數道彷似人形的陰影。
  翻滾著、鼓譟著敵意的魔力架構出各種魔術——
  如果他願意,連抬指都不必便能將它們抹去。

  他有的是回擊與抹殺這些「虛影」的方法,但是面對扭曲的陰影,魔術師神色不變地注視著它們。以悲傷的、慈愛的目光,注視著這些奪去了自己性命卻不願散去的虛影(魔術師之子)。

  他不願與他們戰鬥,不是他無力抵抗、更不是他無法反抗,而是因為他不願以魔術將那些幼苗拔去與抹殺。如同看待孩子的長者,他是真心喜愛著這些同樣修行著魔術的稚嫩人們,想將自己的知識傳授給他們、想將自己的所學傳授給他們。

  然而,他同樣無法放棄那些不懂魔術奧秘的普通人,看見他們的痛苦和傷病,他多次將應當屬於魔術師的神秘與學識教給凡人,讓他們能夠得到幸福與安穩。

  「要是這些知識與研究能讓他們得到安穩與幸福,那麼——」他的行為在魔術師們的眼裡,大概是極其愚蠢的吧?身為應當守護神秘之人卻主動洩漏神秘,展現奇蹟並給予凡人。

  所以,他們才會來抹除自己。
 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。

  最後的最後,他死在薩爾茨堡。
  作為魔術師的頂尖者、作為鍊金術師的頂尖者,被人們尊以「帕拉塞爾蘇斯」的自己,卻死在魔術之下……非常諷刺,但也無比悲傷。

  成為英靈後,他已經不是個單純的人類了——不、或許,他早就已經不能被稱為人類了。
  他明白人的情感是尊貴之物,更明白人的愛是多麼美麗的東西,然而那樣的東西他卻不曾擁有過。他對這些情感的認知如同記錄在書本上的文字一樣蒼白,僅僅是「從紀錄上得到的知識」而非「體驗後的理解」。

  不曾理解愛的存在不能算是人。
  那麼已經成為英靈的自己,是否也成為了不完全的人呢?像是人造人那樣,他說不定是作為一名魔術師而行動的、名為英靈的人造人。

  這或許也是解答之一。

  「你們還是恨著我嗎?洩漏了神秘的我。」
  凝成冰刃的魔術刺劃過他的肩,白袍因此染上了嫣紅的色彩——這裡是夢,但是他還是能感覺到刺入骨髓一般的寒冷與疼痛。它們沒有回應,只是沉默著將魔術投向他的方向。
  掠過肩頸、掠過頰髮,一次次的攻擊總是擦過而非刺入自己的要害(靈核)。

  他將視線轉至扭動的黑影中,暖棕色的眼眸卻在看見一對鮮紅時閃過詫異與不解。不過,也僅是存在剎那,隨即就被懷念與感嘆取代。黑髮紅眼的纖細身影,紅寶石般的雙眼看視著他時,他彷彿有種自己正被鮮血湧泉吞沒的錯覺。
  那樣熟悉的雙眼,那樣令人懷念的色彩,他怎麼可能會忘記呢。

  「……也是,像我這樣的惡者,被憎恨著也是理所當然。」
  紅眼的陰影舉起了手,細長的手指上正在醞釀著魔術。

  「……美沙夜。」
  將令人懷念的名字吐出之際,紅眸陰影的魔術已經成形。宛如利刃、宛如刀鋒般的細長凝結體,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襲來。
  他沒有躲避、沒有抵抗,而是帶著溫柔的微笑靜靜闔眼——





  「帕拉塞爾蘇斯?」
  聲音響起,從夢中甦醒的黑髮青年睜開雙眼,棕色的眼眸因尚未回神而顯得迷茫與空洞。等待片刻,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拿著書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睡了過去。
  他手上的書被面前的金髮青年取走,碧眸和充滿文書氣質的容貌看起來就像是個無害的普通人——不過,他知道對方並不是外表那般普通無害的存在。

  「……我睡著了?」
  「是啊,睡著了呢。」

  從椅上挺坐起身,輕揉著隱隱脹痛的頭部,細密的長睫半遮瞳眸,偏棕的暖色眼眸與臉龐,因角度與光線而鍍上薄金——

  「……抱歉,我是不是佔到你的位置了?」恍惚間聽見了魔術師帶著歉意的詢問,他看見對方撐起了身體、抬起頭看向他。

  令人聯想到深邃黑夜的艷麗黑髮飄動時光澤漸變,像是深海一樣的色彩……





  為什麼,如此讓人在意。
  為什麼,看到他時總會特別容易有失控的危險性?
  ——躁動的惡意,想將面前的人摧毀殆盡的衝動。

  將他破壞——彷彿,有人在耳畔旁如此低喃,帶有惡意與誘惑的,如同惡魔的低語。
  慫恿著他將面前的人擊殺、將小刀刺入他的胸口。

  明明自己不曾見過這個人,卻總是會在第一時間查覺他的存在。
  穿著白袍的高挑男性,留有一頭宛如鴉羽般隱隱泛著藍光的豔麗黑髮,從半挽起的髮絲下透出的臉龐極其柔和與年少,要是不提興許會將他誤會成剛成年不久的稚嫩青年。
  然而,看見他的雙眼後便可得知,他並不如外表那般稚嫩懵懂。

  令人想起森林、想起收藏著諸多書冊的圖書館般,柔軟的暖棕眼眸細長卻不鋒利,睿智而和善的氣息就如故事內時常出現的善良賢者那樣,溫柔而美好——

  然而,他的眼眸總是壟罩著層隱晦的憂傷。
  除此之外,他是個非常容易得到他人好感的魔術師。

  跟他有過交流的人們大多都對他懷有善面的印象,包括他自己。
  然而他依然無法理解,為何在與對方共處時總會有什麼在蠢蠢欲動。

  直到現在,他也依然無法理解那被自己壓制在深處的意識,究竟為什麼會對面前的魔術師反應如此劇烈。

  名為帕拉賽爾蘇斯的魔術師,他又為何總是散發著一股隨時會崩解的危險感覺?
  為什麼他看著自己時,那雙棕眸總是滿溢出夾帶著悲傷的與釋懷的情感?

  他曾經與這個魔術師經歷過什麼嗎?
  在他所混亂且破碎的記憶內,是否藏匿著有關於這個魔術師的事情?

  他不知道,也無人能為他解答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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