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月22日 星期日

常勝之王



  與似他又不似他的那人,在深邃的黑夜中初見。

  高潔的皎月被烏雲遮蔽,連影子都被周圍的黑暗貪婪地吞噬殆盡,連一絲片角都沒能留下的黑影與陰暗完全交融。如將深藍的墨水傾入黑色的墨水,深沉的顏色相互影響侵蝕、吞食,最終以幽黑成為勝者佔據敗者,成為一體。

  光線都看不見的世界,不存有漆黑以外的顏色。
  連前方的廊道都看不見的無光、連星辰的光輝都被完全吞沒的深夜。淺藍的光芒消散在昏暗之中,潔白的月光也溶解殆盡。

  能看見的,只有站立在遠處高峰上的身影。
  在寒酷的夜風中站得如標槍筆挺,稚嫩的身影手中提拿著一盞燃著燭火的提燈。

  如以枯竭植物的片段編造成的朽黑鐵色燈罩。
  彷似水滴的透明薄殼將焰火小心地護在其中。

  照耀在冷銀上的暖光並不溫馴,寒酷逼人得如狂獸野蠻的視線。
  除外,映倒著暖色的翠色瞳孔。那是在黑暗中唯一鮮明的異色。

  垂在足邊的長劍刮劃著地面,發出喀擦般鋒利的尖銳聲響。
  接近、接近,曾經遙遠徘徊的聲響逐漸逼近,隨著穩重的腳步聲綻放的扭曲聲花;綻放著、綻放著,連綿得像怪物進食,人骨碎塊摩擦獠牙時發出的鳴叫。

  曾經看不見的道路,因著綠瞳身影的燈火而掀起薄紗。
  可以看見在地面殘留著的無數乾涸痕跡,濃豔暗沉、滿溢著腐朽味的紅花。

  也許,是屍骸殘肢。
  除了難聞的腐朽氣味外,碎爛成泥的事物,誰也難以辨別它曾經是什麼。
  這樣放置下去,也許不用天亮,這些曾流淌著生命的爛泥就會被蛆蟲所佔據。

  冷靜的認知流入腦中,少年靜靜地看著走向自己的身影。

  既不尖叫、亦不恐懼,在火光接近下而發亮的金色眼瞳,奢華的色彩就像被白天遺忘在大地的太陽碎片,璀璨得像是從天空墜下的流星體。
  純淨、美麗得,像是經過多次提煉後那最上乘與昂貴的蜜。

  仔細嗅聞,逐漸靠近自己的男人身上亦散發芬芳。
  即使被腐朽的血味遮去大半,但是還是能夠聞到屬於受膏者的獨特氣味。

  這是一場假似卻彷彿真實的夢,少年相當清楚。
  持拿著劍的身影掠過自己的身旁,就彷彿自己只是一抹誤闖現世的幽魂。
  鮮明的翠綠中,根本不存在在自己的身影。

  與自己印象中的老者並不相同,那張俊美的容貌太過年輕,披放在他肩上的翠綠也是更加鮮嫩的豔綠色。

  黃金琢磨的金片串以玉珠寶石,華美的配飾在翠率走動時清脆作響。
  輕便的盔甲包覆起年輕有力的身軀,柔韌的線條與白皙的膚色都散發著活力。但是,持有年輕外貌與貴氣的男人,卻有著過度清澈的雙眼。

  連鏡子都遠比他仁慈,至少它應允了人的身影映入其中。
  而不像看似美麗的綠寶石一樣,僅折射出光輝而拒絕人身映入。

  神所指派、受先知所膏,做為王與神的武器而存在的男人。
  因收割過多生命,雙手沾染太多血腥而被神禁止建造神殿的男人。
  受神所寵愛的他從未嚐過敗績,被人們稱以常勝之王的男人。

  並非印象中肆意瀟灑的柔和嫩綠,而是更加寒冷鋒利的豔綠。
  並非印象中總是抱琴在女子間與羊群中周旋、在深夜會受寒冷所苦的爽快老者,而是在戰場上揮舞長劍奔馳著的、行徑殘忍果決的青年。

  原先無法想像的,那些傳說般的事蹟,現在就在眼前上演著。
  刀鋒果斷地割去首級,又或是刺入胸膛將心臟與血液一併拖出。

  潑濺在鎧甲與生機的綠意上,王者的眼中不存有因絕對力量而陶醉的傲慢,只是平靜地揮舞利刃,不斷使身邊綻開腐朽腥臭的紅花——
  毫無反應,僅是聽從神的旨意,單純地執行著殺戮而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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