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月27日 星期五

美しきもの(上)






  現代都市的繽紛,是牧羊人所料未及的。

  手扶著高聳的樹幹,站立在常人仰首也難以看清的樹木高處。他所立於的樹枝即使再怎麼粗壯,也無法讓常人以那樣的姿勢輕鬆地橫站在上——不光是人的畏懼會導致它搖晃,更有著人身重量壓迫而使其斷裂原因在。

  然而,托著牧羊人的身軀時,它卻穩定得彷彿上面站著的僅是一隻翠鳥。

  沒有人理燒滅時的潰散與荒涼,甚至是相反的,它美得讓人讚嘆。  

  他能看見下方街道中有如舉辦嘉年華似的人潮在,金髮、棕髮、黑髮——諸多色彩充斥著街道,由上鳥瞰就像跳著祭舞時,女子們盛開的花瓣舞裙。歡快的音樂和歌聲與談笑,膚色與髮色各異的人類相處得格外融洽,令人訝異啊。

  彎下膝蹲在樹上,少年身姿的牧羊人伸手繞了繞自己的髮尾,微笑著落入思緒。



  少年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類——不,更準確來說的話。

  他『曾經』是。

  在聖經中以對神虔誠與犯下罪的事情被後人所知,被信仰同一位全能神的人們提起時,他們總會稱呼他為常勝之王。

  只因他作為王而生存在世的時候從未嘗過敗績,戰爭也好、殺戮也罷,擁有著神的加護與恩賜的他,永遠都是站立著割去敵人頭顱的那人。

  最近一次的爭戰,他接受了某位稚嫩少年的召喚,作為從者(Servant)隸屬於他,向被賦予光輝與期望的堅強少年獻上自己的力量,牧羊人再次投入戰場。

  那是一場為了奪回人類的未來與希望,殘酷又悲哀的戰事。

  他當時在無數危險中依舊輕浮地笑著,甩出木製的手杖與投石的時候還輕快地哼著歌。就像他並不是身處在危機四伏、隨時都可能死去的危險戰場,而是在寬廣的草地上看著可愛的羊們慢悠悠地在吃草似的。

  處在無時無刻都可能奪走自己性命的危難間,他的石頭卻依舊是每每投出就會落下四顆——若是有人看見,想必會認為這是他的傲慢吧。

  然而,在這般可悲的戰事,微笑著的牧羊人依舊向敵人應允他的仁慈。

  看向少年御主與少女從者奔去的那個方向,聳立在這片濃豔紅黑的世界中,雪色的玉座格外顯眼。

  那個用自己兒子的名字與姿態,欺騙了眾人的傢伙一定就在那裡吧? 

  而他那笨兒子,想必也——

  輕盈回避了險些割過自己臉頰的凌厲攻勢,牧羊人的眼神格外平靜。

  即使依然微笑著,眼中也是溫和得無溫。

  背過那個想必即將發生慘痛場面的玉座,青年無聲地投出石塊——




  到底,戰鬥了多久?
  不斷投擲出石頭準確抹殺觸手模樣的魔神柱,常勝之王隱約感覺到戰場的變化。

  就像有誰在敵軍的營地中放了熊熊烈火似的,突然情勢大轉。一度險些被壓制的我方已經逐漸奪回節奏,曾經張揚的敵人則節節敗退,最後身體崩毀。

  在危機連綿不絕的戰事中得到喘息的機會,牧羊人的雙眼看向玉座。
  睜大的若草色瞳孔中,倒映出的是,耀眼的金光之柱。

  如神的罰責般刺入玉座的金光逐漸消散,他確切感受到了勝利。
  幾乎在它出現的剎那,牧羊人因戰況激烈而有些狼狽的臉上,露出了燦爛的笑容。像是發現一切確實如自己猜想與預料那般發生,笑容中夾雜著欣慰、無奈。

  還有一絲,莫名的寂寥——

  人類的未來已被拯救。
  使命結束的他照理來說應該回到英靈座才是,但是因著自身的意念,他強行在開始崩壞的世界中前行。

  不只踏上崩毀的階梯與道路,還進入了因力量潰散而逐漸崩壞的玉座。

  少年身姿的牧羊人最後來到了玉座上的王座,對著遺留在上的十枚戒指歎息。

  ——閃耀著金光的指環已經失去了主人,他則失去了重要的子裔。
  喃喃自語著的少年消散的剎那,笑著闔上了眼。

  ……結果,再次睜開眼的時候,他卻到了喧鬧的現代。這個身體不曉得是被什麼力量給牽引困在這裡,牧羊人無法憑藉著自己的意志退去。

  誰提供著魔力支援,誰困住他的身體無法回歸。他完全不知道。

  其實他只要借用一些手段破壞自己的靈核,應該就能離開了,但這種形似於自殺的選項並不存在於牧羊人的考量內。

  「嗯~雖然不曉得是怎樣,但好像很有趣。」

  以牧羊人的身分被召喚出來的他,從來都是最隨心所欲生存著的那個人,就算碰到這種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是輕鬆地一笑置之。

  「決定了!就暫時在這裡待著看看吧?」說不定過幾天就會突然回去也說不定。

  懷著這樣的想法,牧羊人的身影從葉叢中消失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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